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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一條河流
分手五年後，前男友敲響了我的門。
他站在門口，顯得不知所措。
我問，你來做什麼？
他支支吾吾一會兒，猛地抱住我，聲音很委屈：“喬述，我們真的分手了嗎？”
久違的懷抱，熟悉的味道。他甚至用的還是五年前的那款洗衣液。
哈，真是念舊的人啊。
我心裡想著，伸手推開了他：“準確的說，是你甩了我。”
雖然不知道他莫名其妙發什麼瘋，人間蒸發了五年，又跑來我這個前男友這裡問出那種問題。但我依舊能準確的在他心上報複性地劃上一刀。畢竟我五年前是那麼瞭解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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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騫倒是好運，外麵突然下起了暴雨
我也不能硬趕他出去淋雨，隻好讓他進門。
好吧，我承認！我就是對他舊情未了！就是捨不得！
我在心裡狠狠唾棄自己廉價的行為。
他端著熱茶坐在我的沙發上：“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。”
“不，我現在是毒婦。”我冷著臉在沙發上坐下來“說吧，你來做什麼？”
“我失憶了，”他語不驚人死不休，“記憶停留在五年前。”
我心砰砰一跳，冇有說話。
他又說：“我記得昨天晚上我們還一起在家看了電影，就在這個沙發上，看的是《情書》。你說這個電影裡都是傻逼。”
沙發我冇有換過，沙髮套我也常打理，五年來隻是有點發舊，其他的一切都和他走之前一樣。
他扣扣沙發的布料說，喬述，我不相信我們分手了。
我知道該輪到我說話了，但我不知道說什麼好。五年前，他發來一句分手就一走了之，家人朋友全守口如瓶，不透露給我一點訊息，生怕我死纏爛打一樣。這五年來他真就一點訊息都冇有，所有人都對他閉口不談，彷彿這個人從來冇冇有存在過，我冇有搬家冇有換傢俱，這兒我唯一能證明他真實存在過的證據。有時候我甚至會想，他他媽的是不是死在外麵了，所以冇有人再提起他。
我氣惱他一句失憶就想把這五年都翻篇。我又有點高興，高興上天又給了我一次挽回他的機會。
這麼想想我真是賤啊。
冇有人說話，氣氛沉默下來，他漸漸有些尷尬。
他應當是不想走，再加上他確實腦子受傷，我看他坐在那兒擰巴擰巴，突然憋出一句：“老婆，你說句話呀。”
我哈哈大笑起來，笑得仰倒在沙發上。
多不合時宜！多冒昧！多爛的梗啊！
我笑著笑著笑出點眼淚來，他巴巴地挪到我旁邊擠著我坐下，伸手摟住我。
我順勢靠在他的肩膀上。
我說，夏騫，我真服了你了。
他便湊上來，親上來，五年的空白一瞬間被填補，我好像也成了失憶五年的人，回到看完《情書》的第二天，和每一個尋常的日子一樣，尋常地在沙發上和愛人接吻。
順理成章的，從沙發到臥室，窗外雨水拍打著葉子的聲音，掩蓋住床上歡愉的氣息。
暴雨下了一整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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赫拉克利特說，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，但是我卻兩次愛上了同一個人。
“可人是會變的，所以你其實愛上的不是同一個人。”
坐在火鍋對麵的夏騫笑嘻嘻的說。
我心想，不是的。
我透過起霧的眼鏡，看見他模糊的麵容，除開他那張“年老色衰”的臉，他就好像真是五年前的夏騫。
就好像……
“就好像隻有我一個人往前走了五年……”
火鍋店很熱鬨，夏騫冇聽清，問我說了什麼。
我揚起下巴，一副攻擊的樣子：“我說是啊，所以我們後來分手了。”
夏騫汕汕地移開視線，就不說話了。開始一個勁給我夾菜，全程殷勤地伺候著我吃飯。
我感到一陣報複的痛快。
我真是殘忍啊，明明夏騫已經失憶了，這五年發生過事情理論上和現在的他冇有關係，可我就是忍不住要報複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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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騫就這樣住進了我家裡，他冇找工作，白天在家裡等我，晚上在家裡陪我，就像一隻我養的狗，還會在我回家的時候幫忙叼拖鞋。
我有次下班回到家裡，看見他張開雙手笑著來抱我。
那一瞬間，我覺得空白的五年就是一場噩夢，我終於從夢中掙紮出來，回到我幸福又甜蜜的生活裡。
又一瞬間，我以為現在纔是一場夢，夏騫的存在是我的幻想，實際上他早已拋下我，跑到不知道哪裡的天邊去了。
一瞬間裡我分不清現實和夢境，痛苦和懷疑充斥了我，讓我幾乎落下淚來。
夏騫嚇了一跳，手忙腳亂地捧住我的臉，親親我濕潤的眼睛，問我是不是在外麵受委屈了。
我越想越氣越想越傷心，抬手給了他一個巴掌。
力道不大，我到底捨不得，就走了個形。
他想來也明白我是因為什麼了，不敢再說話，隻眼巴巴地看著我，和我說對不起。
“你不是說你們不是一個人嗎？”我抬手輕撫他的臉，“他做的事，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？”
他又委屈巴巴地蹭我的手：“那你為什麼因為他打我？”
我一時無法反駁他，於是親親他的臉，跟他說對不起。
他真像個小狗，好哄的很，抱著我又不肯撒手。
我很愛他和我親親熱熱的樣子，彷彿一心都撲在我身上。
我以前是真這麼認為的，但現在覺得他是演的。不然五年前，他怎麼會甩了我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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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我提前下班。
回到家裡，冇看見夏騫來接我。
這麼看來，他和我在網上關注的聰明小狗一樣，是看著時間在家門口等主人回來的。
我笑了起來，聽見浴室有水聲，也冇在意，打算去廚房找點東西吃。
卻突然聽見嘔吐聲。
這不得了，我轉道向浴室走去。
得益於我不愛穿拖鞋，他冇有發現我，等我走進，發現洗手池裡全是他嘔出來的血。
他很痛苦地閉著眼，吐得撕心裂肺，好久才止住。他接捧水抹掉臉上的血，一回頭，看到我。
我不知道當時我是什麼表情，但估計是很凶，因為夏騫看上去很驚恐。
他垂頭站著，一如幾個月前的雨夜站在我家門口。
我抬手扇他一個巴掌，這個比上次響亮點，他也冇有委屈地申辯什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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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在沙發上坐下
你冇什麼想說的嗎，我問他。
他如實道來一個很俗套的故事。
五年前，他生病了，幾乎算得上是絕症，於是狠心離開我。嘿，哪成想，在國外那麼幾年，治好了，於是又回來找我。怕我不能接受，就假裝失憶。但很遺憾，前兩天好像又複發了。
他問我，是不是都猜到了。
我點點頭，忍不住淚崩了。
你為什麼要回來？我這麼問他，手上卻緊緊抱著他，生怕他走了。可這樣又什麼用呢？他都要死了。這樣想著更加絕望了。
他說，我也冇想到會複發……
我哭得不能自已，我哭訴我這五年過得好淒涼，我冇有搬家，冇有換手機號，我也還用著五年前的洗衣液，過著五年前的生活。
五年前，我一度很恨他，一顆心也徹底冷寂，如同灰敗的死灰。直到我逐漸走出夏騫的影子，和以前那些朋友一樣，把他當作不存在的人，繼續和朋友玩樂，繼續工作，我以為我已經徹底放下了。
但現在我才知道，所謂的放下，不過是一場掩飾，灰燼之下，是我自己一直小心地看顧著，支撐那點點星火。
火從來冇有滅過。
他說了什麼我也冇聽見，隻記得他抱著我拍著我的背，像我外婆小時候哄小孩一樣。
我問，你一定也很難過吧，你是不是很痛？
他說，對不起。
我氣不打一出來。站起來跳腳，指著他鼻子罵他。
“你能不能不要說對不起了！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！對不起有什麼用！你都要死了！！”
他就低著頭不說話了，簡直一副窩囊樣。
可誰麵對死亡能不窩囊呢？
我氣結，拽過他來親他。親得纏綿悱惻，深入骨髓。
我問，真冇得治了嗎？
他猶豫了會兒說，好像比之前還嚴重了一點，機率很小了。
這下輪到我低著頭不說話了，他便細細密密地來親我。
我隻覺得無助和絕望。
哪怕抱著他、靠著他也全不安穩，彷彿下一秒墜落深淵。
我怎麼都留不住他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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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我辭職，陪他到國外治病。還是原先給他治的那個醫生。
他的父母也在，和我冇說什麼彆的，隻是麵露和我一樣的悲傷，並感謝我願意陪他。
他開始掉頭髮，後來索性剃了光頭。吃不了飯，隻能靠流食。人也瘦得脫相。
那地方天氣一直不錯，有天難得下起暴雨來，雷打得震天響。
我正坐在床邊陪他看電影，還看《情書》。
他突然問我，要是他死了怎麼辦？
我很認真的說：“我給你陪葬。”
他說：“真的假的？”
“當然是真的，”我說，“我冇有家人，我也不想徹底失去你了。”
他眨了眨眼，說：“你還是活著吧，你可以做我爸媽的兒子”
我搖頭，我看見你爸媽就會想起你，他們看見我也會想起你，太痛苦了。
他突然流淚了。
我很驚奇，還冇見他哭過，總是我在哭。彷彿兩個人的眼淚都叫我流儘了。
他說，你為什麼要死呢？我不想你死，我也不想自己死。
我看著他的眼淚，儘管心如刀割，卻哭不出來了。原來有時候看見彆人哭，自己就冇不想哭了。想來以前，一直是我剝奪了他的眼淚。
窗外劃過一道閃電。
我趴在病床邊，小心地抱住他，握著他的手。
“夏騫，你就想，這五年多就是一場夢。”
“等你醒來，還是五年前，是很普通的一天，你根本冇有生病，根本不會生病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，白頭偕老。一生一世，永不分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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